我道:“可见做媒没有好处,让你这般猜忌。不过,北国太子针对我朝,的确值得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若以我国的富庶,战争开始,还不至于一面倒。但我朝近百年来,风气越来越趋向文雅,士族子弟许多不事生产,更不要说带兵了。北方人骁勇,且善于骑马。你还记得汉高祖屈服于匈奴的事么?连吕后那样强势的女人,也要对单于容忍。”
华鉴容注视着我,等我看他,又把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开,他站起身:“陛下,臣以为理论上的不敌,只是理论上的,战者,气势也,真打起来还说不准。不过,臣并不希望看到烽烟四起的那一天,毕竟苦的都是黎民百姓。陛下还记得当年淮王的内乱吗?当时死去了多少人呢?”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不到你也变成这样了……锋芒之气,我们还是收起来,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上策。”
“朕想过了……你陪着朕上济南吧。除了你,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
“那吏部的事呢?”
“你交给张石峻,让他代理,你觉得这个人如何呢?”
华鉴容微笑道:“廉洁独立,是个人才。”
我默然,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面色黝黑,神情严峻的中年人来。他真的敢作敢为,甚至让华鉴容碰过好几个钉子。我不禁说:“鉴容,其实要没有你的保护,他还不定怎样呢。你这样帮他,可惜这个人不知道领情。”
华鉴容傲然地笑:“臣不要他懂,臣就是喜欢这样硬气的人,要是没有他,臣在吏部为所欲为,陛下岂非头痛?”
“那要看你如何为所欲为了——对了,你……是否赞成改革?”
随着岁月的流逝,华鉴容眼中的刚愎也转化成坚毅:“赞成,但最好不是现在……”
“为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还年轻,而陛下也很年轻……”
我点头,道:“若让你当第一执政,你是否愿意带头推行新政?”
华鉴容是一个连骨骼都十分清秀的男子,但偶尔却有一种草原、山林中才有的野气。他的鼻孔翕张:“这个和当第一执政有什么关系?作为臣子,自当鞠躬尽瘁。”
华鉴容说得坦荡,南朝盛行的宽袍在他身上,也没有一点显得单薄,他的心灵似乎和气质相得益彰。我微笑道:“以后不要说鞠躬尽瘁的话,当皇帝也并不是要累死每个大臣,死而后已也并非是忠臣的唯一出路,你记得。”
“自然。”华鉴容翩然俯身,“臣……告退了。”
“等一下,鉴容。”我叫住他,摊开手,是那枚稀世玉环。
“你不要忘记这个……这枚玉环真美,看着它,就想到母后在世的日子。”
华鉴容小心地从我手心取去:“我也没忘。送我那一天,舅母问我,你喜欢玉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说,我当然喜欢,但我更喜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舅母大笑,亲自把它系在我的脖子上……那时候,陛下只有四岁。”
我的眼睛蒙上了雾气,他不再多说,静悄悄地离开。
回到寝宫,夜已很深。我还不能休息,打开密龛中的金箱子,我把太平书阁的密报看了一遍。湘州的刺史王越因为贪污,已经被我秘密赐死,执行者乃是湘州的典签吴志南。我并非不给王越机会,他是王览的族兄,但此人实在罪无可恕。
我还没有敢于大张旗鼓地杀死豪门出身的贪官,因为我有所顾忌。他们的死,关系到一个大家族,以及和他们有世代婚姻的其他高门。我清楚地记得,王览的叔父王琪当年提起这个旁系子弟王越如何如何……王琪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的两个儿子远比这个宿儒出身的父亲煊赫嚣张。他们会不会有恃无恐呢?但愿不会这样……我叹息,王览生前始终压制王氏外戚,此事确实是个不好的兆头。
王览死去以后,他的亲哥哥王珏自称隐退山林,无心俗务,王家其余人全部加官晋爵。王琪更是从秘书监变成与三朝元老何太师、宋大将军平起平坐的贵人。我不顾一切地抬高这个天下第一华族,在外人眼里,这是女皇帝的感情用事。但是在我,却还有隐情。到我这一辈,我们炎氏皇族的子弟已经很少,连华鉴容这样的公主之子,也是皇位继承人选之一,王览逝去以后,我可能伤心过头,一度出现心脉不畅的隐疾。
我曾经逼问年迈的太
医院首领史玉:“朕可以活到太子二十岁吗?”
史玉道:“可以,但是不能劳心。”
我惨淡一笑,做皇帝,要么彻底做个大梦昏君,要么就是日夜劳心。况且王览下世,我身边几乎没有可以托付之人,怎能不劳心劳神?
一旦我离开人世,即使是万一,我也要有所准备。太子年幼,历史上田氏代起、董卓之乱,例子层出不穷。那么,此时依靠谁呢?华鉴容?我可以相信他么?到了那时,他将处于漩涡的中央,就算不肯称帝,左右的人都会拥戴他。我的儿子,可依靠的只有父亲的王家。这些书生能否担当呢?我有点怀疑,一门数位尚书,还有宰相一级,我却依然不能对他们寄予全部的希望。
说起太平书阁,我觉得他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