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站起来,宴席到现在,众人各怀心事,也是该收起来的时候了。我客气地对北国的使臣说:“各位大人,请跟随吏部侍郎张石峻和柳昙将军一起去歇息。这风来云变,走夜路还是现在就好。”
我走到水晶帘后,也许是脸色太过凝重,把侍从总管小陆子吓了一跳。他扶着我进入宫城,夜空下的宫墙,好似一个假的围城,我笑了笑。原来北帝虽然面上一团和气,私下却也要暗算于我么?
我手下的大臣,老的老,无用的无用,年轻且能服众的屈指可数。况且,华鉴容是什么样的身份?除了我儿子竹珈,帝国的皇位就要轮到他。这高丽求婚的事,也未免太过荒唐。我不信华鉴容会答应,但是……万一他答应了呢?
进入东宫的时候,我的乳娘韦娘已经在迎我了。一见到我,她就把一件白狐裘裹在我的身上:“陛下,夜深露寒……”
我对她笑道:“朕是真龙天子,有神明护体的。”
她摇头,虽年过不惑,但她终究是美人,其美在骨髓,难以被岁月磨灭:“陛下……”
我快步走向殿内:“宝宝睡着了吗?”
韦娘放低了声音:“太子才睡着。他本来要等陛下回来讲故事给他听的,但等着等着就迷糊了……和陛下小时候一个样。”
我道:“他才不像我……他从小就乖乖听话,才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心疼他的奶娘。”我示意迎面走来的竹珈的乳母阿松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儿子床边。
自己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够,何况竹珈是我和王览生命的延续。我半蹲下,俯身看着竹珈,他的脸蛋儿就像羊脂美玉雕成的,脸颊上还有粉扑扑的红晕。竹珈睡相极好,眉目如画,阖上的凤眼,在眼尾有微挑的美妙弧线。
竹珈真是像极了他父亲。以前我每次这么想时,心中总不免凄凉。现在时间长了,内心也平静了下来。
我慢慢地走出竹珈的寝室。我的侍女齐洁等候着为我卸妆,宫女们把华丽的衣饰卸去后,我顿时感到轻松。对着镜子,用浸透菊花露的丝绵擦拭着脸蛋,我的容貌,在少女时代过分的娇艳,现在素面,却显得端正,甚至有些严肃。
齐洁在我的身边为我细细梳理长发,这头丝绢般的黑发,曾经有个人最爱抚摸。在月光下,当我们处理完朝事,他总是微笑着用自己的手指梳理这浓密的烦恼丝。在他过世以后,我的头发也比以前稀薄了……
我忽然问齐洁:“朕有些见老了么?”
她哑然失笑:“陛下正值花样年华,何出此言?”
我托起沉甸甸的发尾:“今天北国的使者为一个妙龄女子提亲,朕不过有感而发而已。”
齐洁闭上嘴,她出身将门,绝对不问内廷以外的事。
我主动说:“高丽国王,想把公主嫁给华鉴容……”她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陛下……”我听到齐洁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告诉她:“朕心中并不愿意,高丽国虽名为我们的邻国,实际上却是北朝的附庸。华鉴容与高丽公主结亲,并不会对我朝的朝政有利。况且……朕不能勉强他,特别是这样的婚姻大事……”
齐洁认真地聆听,四周鸦雀无声。
我又说:“朕现在想知道,到底是谁唆使了高丽国王……”
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韦娘在帷幕处出现:“陛下,华尚书在宫门外求见……”
我诧异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臣不可以随意进宫。”
韦娘叹了口气:“是,但他送上这个,说陛下一定要见他不可。”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小巧的翡翠玉环。绿色澄碧,吸引了宇宙的光芒一般,在月光下闪着鹅黄光泽。我认得此物,最初是父皇赠给母后的,母后喜爱,经常戴着,华鉴容在母后处成长到十岁,母后将此物赠给了他。
我想起了我们在昭阳殿的童年,此刻还要拒绝他,未免不近人情。我披起纱衣,让齐洁用一支玉钗将我的头发松松地挽起:“请他到东宫的月厅吧。”
华鉴容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屋内霎时充满了光亮,仿佛他就是一座照影的玉山。他刚要行跪拜礼,便被我挥手阻止:“免了。鉴容,这样深夜来访,你好兴致。”
华鉴容瞪着眼睛,霓虹的水泽在瞳仁中闪烁:“臣惶恐,但臣有话不得不说。”
我坐了下来,道:“嗯,朕明白,你想说高丽公主的事情。”
华鉴容断然道:“这万万不行,简直是……荒唐!”
他额头上因着急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真是的,也不是孩子了,有时候他还是沉不住气。
我递给华鉴容一杯热茶,安抚他道:“尚书大人莫要动气,喝了这杯茶解解酒。你若不喜欢……谁又能够绑得住你,朕明日就去回绝了北朝人。”
华鉴容扬起嘴角:“何必明天,臣刚才已经去北朝驿馆回绝了他。”
“你……!”我站了起来,又坐下了。我必须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看到他额头上那个如月牙一样淡淡的疤痕,我告诫自己不能再伤害他。
回绝北国,是我心中已经盘算好的,但当时杜言麟在殿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