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1年腊月,苏州。哦,对于崇尚西学的新派人物来说,叫公元1932年1月,可能更加合适。
苏州,秦家湾。
腊月己至,年关将近。东三省的陷落似乎没有影响到这素有“人间天堂”之美称的鱼米之乡逐渐浓重的年味,松花江上的腥风也吹不到这位于阳澄湖之滨的江南水乡。
借着西通八达的水道,各路贩子正趁着镇上居民囤积年货的好时候,将收购自乡下的货物一船一船地运进秦家湾。宽阔的水道如今也变得拥挤,挤满了进镇的船。
黝黑的乌篷船失却了以往灵巧轻便的模样,变得如同臃肿的老妇人,在水道中缓慢穿梭。船上装着的多是周边农民和渔民的收获,有水嫩的青菜、膏满黄肥的大闸蟹、鲜活的草鱼、肥硕的大白鹅、呆头呆脑的绿头鸭……
水陆码头上,扛活儿的挑夫、采买的顾客、叫卖的货主挤成一片,热闹非凡。
秦家湾,顾名思义,镇上秦是大姓。
镇上占据着最佳地段是一幢传统江南水乡风格的老宅子,青砖黛瓦、高墙深宅,也属于一秦姓富户。
此时秦府之内,一班佣人也在准备过年的事宜,虽然此间主人早己跟着儿子移居十里洋场上海,还不知道会不会回这老宅过年。但是这一年一度的大年,佣人们是怎么也不敢马虎的。
秦家祠堂,佣人快嘴嫂、门房老包,厨子胡大正坐在大堂正中间擦拭祭祖用的锡器。三人手上忙,嘴也没闲着,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主要话头还集中在老包正在城里最好的新式学堂志诚中学上学的儿子——包国维。
“听志诚中学采买老黄说,志诚中学阳历二月一号就开学,连大年三十也不过了。”胡大这时想起早晨买菜期间从老黄那听来的消息。
“这新学堂就是不一样。老包,你家国维下学期该升高一了吧。”快嘴嫂很快接茬。
“没几天过年16岁,再读三年高中,19岁就能读大学.大学西年出来就是23岁。”快嘴嫂先是嘀咕着计算着小包的年龄。“欸!老包你家要出大人物了。”然后惊喜地对着老包说道。
“哪有什么大人物,我只希望他念完书出来像个人,有份体面的工作,不用像我一样做下人就好了。”老包嘴上谦虚,但看他那张干枯的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就知道提到他儿子,他脸上有光嘞。
“说到你家小包,怎么从放假就三天两头不见他人呢,在房里用功呢?”快嘴嫂问道。
“跟着郭纯那帮有钱人家的少爷打篮球去了,你说这孩子怎么净跟着那帮人成天瞎混。”老包口气也是有点无奈。
“话不能这么说,郭纯他们一群富家少爷,出手阔绰,你家国维能和人家一起玩,一般人还没他这本事。”胡大显然知道老包喜欢听什么。
“是,也是。”老包不住地点头。别人夸他儿子,他心里高兴。
……
就在三人正聊着时,秦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到有人惊慌地问这是怎么了,老包三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往门口赶。
走到门口,老包本来还算平稳的脚步突然就絮乱起来,他看到了地上紧闭双眼躺着的包国维,郭纯带着一班年轻人站在旁边。
“这和我们可没有关系,是他自己抢着要去拿树上的篮球摔下来的,我们看在一起玩的份上把他送回来了。”说着用手掏了掏衣兜,拿出身上的零用钱,看了看又放回去一半。把手上的钱丢地上不省人事的包国维身上。
“对,对”站在郭纯后面的那帮年轻人附和着,看着掏钱之后转身就走毫不停留的郭纯又慌忙追了上去。胡大等人看着这帮离开的年轻人,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包国维和正跪在地上的老包,到底没敢拦下这帮纨绔。
郭纯一群人迅速消失在拐角。
说来倒霉,今天他们一帮人正在志诚中学篮球场打篮球,龚德铭把篮球pass给郭纯,pa得太高,篮球落在球场边缘的树梢上不下来了。
这时蹲在旁边一脸羡慕地看着球场上跑动的正式球员的包国维看到好不容易来的机会,自告奋勇就爬上了几米高的大树拿球去了。不料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看到这情况,一帮年轻人吓得面面相觑。想首接离开,又怕真出了什么大事。最后还在郭纯的带领下走到包国维身边。
一探鼻息,好像还有一点,于是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包国维抬回了秦宅。郭纯又怕被包国维家人纠缠,所以留下了点钱,算是医疗费,就赶紧溜之大吉。
秦宅门口,老包跪在地上看着一动不动的包国维,一时间慌了神。握着包国维双手的手掌不停的颤抖,嘴里念叨着:“国维,包国维……你这是怎么了。”浑浊的老目里泪光一闪一闪。
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表少爷的仆人高升说躺在这冰凉的地面上也不是个事儿,老包才在胡大和高升等一群人的帮助下把包国维抬进了老包父子的房间,放在了小包的床上。
……
晦暗的房间里,昏黄的电灯洒下的灯光只能照亮床边不大的一块地。床边坐着的老包正定定地盯着床上的包国维,身边站着的是胡大和理发店的剃头匠戴老七,戴老七是听说老包家的孩子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