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容手上还握着小锄头,低柔的声音从帷帽传出:
“为何说本宫白费力气?”
苏靖远的目光再次移向那株孤零零的兰草:
“兰草已枯,就算移植入暖房,也救不活了。”
云朝容不认同:“现在断言还太早了,还未试过,谁知日后春来的光景?”
语气似有不甘。
像是在说兰,也像是在言人。
她也是因心烦,碰巧走到此处,突发奇想就要亲手移植这棵兰草。
动手挖土后又渴又热,觅春去给她拿茶水喝。
自北羌归来后,她性子有些变了,在殿外时,不愿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回到大瑜已有一段时日,但很多个夜里,她还是会哭着醒来。
北羌人粗鲁的动作,猖狂的笑声,还有玉嬷嬷和映夏死时的惨状,是她逃脱不掉的梦魇。
每到夜半,她便感到身上的疤痕被冷厉月光割得发疼。
白日里,人多时,她会有种回到北羌被监视的错觉。
因此觅春方才离开后,她这会儿身边一个伺候的宫婢也无。
冬日虽冷,她帷帽下的额头却冒了汗珠,她索性取下帷帽扔在地上,让脸上的疤痕彻底迎风暴露。
云朝容的眼神落在面前美若清河的男子身上,想看到他被自己容貌吓得退后的样子。
可对面的男子依旧从容,眼神没有一丝变化,
云朝容抿唇:“你是谁家儿郎?”
“微臣苏靖远, 月初刚袭了誉国公府的爵位。”
苏靖远袖子上还缝着麻布,以示孝期。
“原来是誉国公。”云朝容略有听闻,知他家中亲人尽亡,连他自己都长年病弱。
她嘴里说不出硬话,语气也柔和了。
“誉国公,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说这兰草救不活,我赌它能活。”
“赌什么?”
“本宫若输了,助你完成一个心愿。”云朝容咬唇沉吟,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若它活了,人就也要活。”
宫宴散场。
热闹浮华散得只余杯盘狼藉。
苏靖远在人群中信步出宫。
御花园内发生的插曲他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株兰。
一株会死的兰罢了。
他回到府上便忘了那个赌约。
这年冬日格外冷些,熬到开春时,风中依然有阵阵寒意。
苏靖远对这副**不大在意,照样在屋顶上看雪喝酒,有时连药都忘了饮。
他的病况一度恶化。
有一日高烧起来,怎么都降不下去。
那时他已然没有求生之念,人世间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绵绵春雨里,却有一道身影穿进了誉国公府。
“誉国公,奴才奉荣阳公主之命,特来赠兰。”
那小太监手里捧着一盆春兰,叶片翠绿,其中夹杂着几点嫩黄,灵动而富有生机。
苏靖远这才记起了那日宫中玩笑般的赌约。
想不到,那将死的兰草,还真被公主救活了。
“国公爷,公主听闻您近来身子不适,有几句话命奴才带到。”
小风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模仿公主的语气:
“春来兰草生发,誉国公赌输了,就要愿赌服输。
人活着许是无甚意义,但活着才会找到有意义的事。”
苏靖远搭在锦被上的手指微动,眸光里好似有些不一样的情绪破土而出。
他命人将那株兰摆放在窗边。
每见花叶摇曳时,心中如有细风拂过。
确实该愿赌服输的,他想。
自那之后,他按时服药,好转一些后,日日晨起舞枪。
偶尔还是会不顾风寒地跃上屋檐,远瞻眺望,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