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羡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素来让你常读圣人之书,你不以为意,我让你读读史哲,你更是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半部孔孟可治天下,那我问问你,孔圣所言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
高林低下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祜羡怒其不争道:“这句话是告诉你,做事之前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嘛!”
祜羡抬手拍一下桌子,上好的红木桌子骤然四分五裂,他耐住怒气问道,“我曾经教导过你,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林愣了一下答道:“为官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错!大错特错!为官最重要的是爱民如子!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是爱民如子嘛!”
高林面露苦涩,但仍旧倔强道,“属下只明白,应为大人分忧!”
见高林依旧如此,祜羡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身体指着高林,怒道:“十一个郡城,上百万的生民,翻遍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都顶不了!”
祜羡扶着椅子坐下,颓然叹道:“都说我祜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为官!”
听到这话,高林再也忍不住了,俯首痛拜,“这一切错都在我,但是我的老母、拙荆、犬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望大人保全他们!”
祜羡敲了敲桌子,慢慢道:“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高林伏地不起,嘴里带着哭腔,“您就别问了,这件事捅出来整个大越朝都会乱的。”
他直起上半身,抹了把眼泪,“我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巡抚大人的栽培,只希望这件事大人能在二皇子那边过关,能在皇帝那边过关,改稻换灵的国策能顺利推行,哪怕赔上我这颗人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祜羡深深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不明白是谁的主意嘛?
“你这颗人头是保不住了,你的父母妻儿我会尽力保全。”
“多谢大人!”高林叩首。
祜羡看着地上的泪迹,久久不言。
忽然,张怀正感觉似乎是飘到了天上,俯瞰整座大地。
大江汹涌肆虐,如同一只逃脱牢笼的恶蛟,大肆破坏所见到的一切。
大量被泡得浮囊的尸体映入眼帘,不只是粗布衣衫百姓,还有穿着铁甲的兵将,稻毁人亡,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四月的风格外的冷,吹开百姓裸露的肌肤,露出片片血肉,瘦巴干硬的骨头,还有狼藉一片的五脏。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这些都是我干的!都是因为我...”
一声声嘶吼在张怀正耳边响起,身体化作黑雾的高林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有人跪在高林的牌坊前面,用湿润的泥土捏出一个坟包,插上三根木枝,虔诚地祷告。
“高大人,您若在天有灵,请可怜可怜通州的百姓们吧!”
祜羡不忍心高林死后还遭人唾弃,只给他安了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这才保留了他的牌坊。
点点香火注入到黑雾中,高林的身体愈发凝实,嘴里喃喃道:“我对不起百姓们,也对不起巡抚大人。我对不起百姓们,也对不起巡抚大人...”
场景又开始慢慢变化,两列红木桌椅出现在他身旁,高林和高公公的身影逐渐凝实。
李正云忽地开口道:“怀正兄弟,轮回要开始了,只有轮回交界时才有机会叫醒他,而且等他彻底沉沦进去我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张怀正闻言,手上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眸子中一道青光闪过,顺喉而出,神通‘唤灵’。
“高林!”
通过神通的加持,高林隐隐约约听到了张怀正的呼喊,他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向张怀正,场景登时变得有些虚幻,但随后就又开始凝实起来。
“高林!还记得这个吗?”张怀正维持神通唤灵,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
这个玉佩一出现,高林的幻境立刻动荡起来,各种回忆接连变换。
“这是?这是巡抚大人的玉佩!”高林呆滞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明,他认出了那个玉佩。
张怀正趁热打铁,又将那封信掏了出来,“这是祜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高林伸出手,赶忙将那封信抢了去。
看着熟悉的字迹,高林的脸上淌出两道清泪,“大人...我对不起你...”
幻境霎时间破碎开来,幻忆被破,张怀正没有丝毫地犹豫,他脚踏罡步,再次用捕灵阵限制了高林,“动手吧。”
李正云有些沉默,眉心竖起一道红线,其上散发的红光再次照射高林的身体。不同的是,这一次高林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等待被炼化。
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李正云忽然顿住了,红光戛然而止,停止对高林的炼化,随后他朝张怀正道:“怀正兄弟解开捕灵阵吧。”
张怀正眉头轻挑,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解开了捕灵阵对高林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