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 人间（63）

没了柴火压着，车子轻松许多，卖柴的车回程很快，那年轻人一路上都没回头看燕临川，一直在和老头子抱怨，说这个真的不关他的事，老头子明显不信，说你这个暴脾气谁敢用你。

年轻人顿时火大，“说了不是我！是他干活慢，我帮你监督呢，来你问问他是不是……诶？他人呢。”

马车缓缓慢下来，老头子回头一看，后座上那个年轻人早就不见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老头，这人你到底从来找来的？”

“家门口捡来的，他说给我干活不要钱。”

“？？？”

早在年轻人还在长篇大论的时候，马车还没从巷口出来时，燕临川就下车了。

巷子里有一处破败的小庙，他正好往里稍微躲一会儿，也没人发现他。等马车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他便将自己收拾好，脸上的易容还在，然后便非常坦然的重新出现在街上，他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直接去了长秋寺。

长秋寺的往来香客还是不少，形形色 色什么人都有，他走在里面，倒也没什么突兀的，反倒很自然。

早上道隐会主持早课，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燕临川到大殿时，早课已经散了，还有几个僧人留在殿中清扫整理，道隐正在一边为不懂的僧人答疑解惑。

等周围的僧人都散去了，道隐正看着大殿上出神，燕临川行至跟前，没说话，微微笑了一下。

道隐看了他一眼。第一眼没发现，因为燕临川的易容效果实在太好了。等他看到那双眼睛，道隐微微怔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

“你是……”

燕临川点了点头，打断了道隐接下来的恍然大悟，“大师借一步说话。”

“……好，施主请随贫僧来吧。”

你要说现在皇城有没有一处地方绝对安全，答案是没有。道隐也不敢说长秋寺就是安全的，两个人反而不找隐蔽的地方，就直接从大殿出来，顺着殿前的林荫道慢慢踱步到边上去了。

道隐大师博学多识，常为往来的香客解惑，大多数都是这样，边说边在寺里走动走动，沾染点佛性，也是让人放松下来的一个方法。所以两人一路慢慢走着，大家也都心里有数，是道隐大师又带着香客谈心去了。

燕临川目视前方，配着他这张脸，倒是让表情看起来有点迷茫。道隐两只手拿佛珠数着，面上没他那么自然，但好歹也带了点温和的笑意，远远看去只让人觉得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但其实道隐心里是很想坐下来好好问问燕临川近况如何的，情况所迫，他只能语气平淡地问道，“施主怎么……最近还好吧？”

道隐其实对大部分的事情都不太了解，但是也听说了一些燕临川近况不是很好的消息，但大抵没有想得那么深入，只觉得这北疆一去，恐怕是和流放也差不了多少了，总不会那么好过的。他是想问燕临川怎么这副样子就来了，后来一想，不对，燕临川既然已经被派去北疆，按照他的性子再苦也能撑着，若无其他事情，他也不至于要这幅样子来了。

道隐接着又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着好久不见，顺路来探望大师。”燕临川说，“大师最近如何？寺里都还好吧？”

“有劳将……挂怀，一切都照常。”道隐说。

说得倒是实话，自从佛诞一事过后，长秋寺忽然又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本来在燕临川手上的时候，他们是抢的头破血流，现在倒好了，没人愿意来管，后来有人查明了那琴师的来历，大家的重点一时都放在北疆什么杀手组织身上，长秋寺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圣上一怒之下，差点也长秋寺也跟着没了。

后来可说是因祸得福，再也没人来烦扰了。

道隐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打量燕临川，看得出来这年轻人瘦了许多，也不知道以前那些经文他还在不在念，那些老毛病有没有犯过了，以前燕临川每每从战场回来，都是一身煞气，不得不到寺中静心而坐，北疆那边恐怕是没有这个条件，道隐更为担心的是燕临川的精神状态。

山上的叶子落的早一些，道路两边的树叶已经渐渐泛黄，微风拂过，甚至有一两片树叶飘落下来，有一些萧索。但就着寺中淡淡飘散开来的烟火气味，又让人心中分外平静。燕临川正出神望着，只听道隐开口问，“佛经你带着么？”

“嗯？带着呢，带着。”燕临川很快回答道，带是带着在，不过现在恐怕还丢在北疆的军营里，要不是道隐提到，燕临川自己都记不大清了，“不过……说来惭愧，一直没时间参悟。”

道隐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却说：“……这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什么意思？”

“施主以前煞气过重，只是你自制力极高，所以贫僧将经书给你，只是希望能起到静心凝神的作用，减轻一些你的负担。不过现在看来，你比以前的状态竟然还要好一些。所以贫僧才说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吧。凡事不能强求，念经也是一样，需要时自然就念，不需要时念了也不达内心，无甚作用。”和尚笑了笑，发自内心道，“想来北疆艰苦，施主还能遇见趣事聊以慰藉，贫僧真心为施主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