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服输,静之。但是,我却感到累。”我指了指心口,“这儿,很累。”
赵静之注视着我,长巾薄衫似乎化入溶溶月光,我又见到他的笑涡。
“你所遇到的事情,还不算最严酷的,因为你的身边有人在竭尽全力地帮助你。我从小遭遇极薄,常是孤立无援。有一次,我也感到了累,累得我想死。可有个人对我说,静之,你知道什么叫努力?努力,就是跌倒了一次次再站起来。看过原野上的春草吗?看见过蝼蚁背食吗?对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渺小的。只要你的心,是不服输的心,就可以蔑视挫折。”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赵静之。他还是如常微笑,道:“于是我不想死了,还快乐地活着。”
赵静之的话语中,没有一丝凄凉,坚决而肯定。在他的身后,必定也有一个故事吧。
我道:“静之,你虽然不能回北朝去,但是洒脱如你,为何不去云游四方,采菊东篱?我朝广博,你想不想见识峨嵋的烟雨,岭南的水色,抑或是武陵的桃花?”
赵静之低下头,静静地听着周围知了的鸣唱,而后道:“想。但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离一位皇帝最近的地方。这个皇帝是一位女性,我很想看看她如何治理江山。这江山,有着她所说的峨嵋烟雨、岭南水色和武陵桃花。我一直都很佩服女人,她们做任何事情,都有着独特的瑰丽色彩。我想在我有限的人生旅行中,感受一下女皇的浩然天下。”
我无言,扑扇着睫毛,看着他。觉得有一股冰水,倾入心中。烦躁的热火,霎时熄灭。
“谢谢。静之,你该早点对我说。”我握住赵静之的手。
他有力地回握我的手,给我一个笑容,吐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该怎么说。”
抽开了手,赵静之站起来,也不去抖落自己衣服和头巾上的梨花花瓣,对我深深鞠了一躬道:“我告辞了。陛下,静之想,你是女皇,既可以政治上不让须眉,但也可以使用巾帼的策略,以柔克刚。”
我忽然想挽留住他,脱口而出:“你等等再走。”
赵静之淡淡笑了,那些梨花恬然地呆在他的身上,好像被他的磁力所吸附:“我再也想不出话了,还是走吧。陛下,你很幸运,你的身边,总是有人的。”
赵静之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竹木般雅致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
七月七日,我朝照常开了首次科举。华鉴容一早上就往文德殿去监考。相传,这一天是“文魁星”的生日,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日子。虽然连遭不祥,但我却日益坚强。这天傍晚,我举行了御苑的首次
七夕茶会。
这个主意是那日赵静之走后我想出来的,别致的是,我邀请的都是朝官们的妻子。我身着绘有山水的白绢衣,头戴金凤七宝钗冠,外罩薄如蝉翼的抽金丝纱衣。
齐洁道:“陛下像着霓裳的仙子。”地位再高的女人,也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我毫不掩饰地对她笑了笑。
七夕夜凉如水,大概天上的织女也知道了人间女子的盛会。心灵手巧的她,在夜空中为人们织出了美妙多姿的云彩。我手捧清茶,环视众位夫人,她们中,有的鬓染秋霜,气度高洁;有的腰系五彩穗带,娇美活泼;也有的人淡如菊,清雅矜持。这些女子,平日里都站在我的臣子们身后,然而,却是一个个官宦家庭的内助。
“各位夫人整日相夫教子,功不可没。同为女子,朕深知女子不易,但过去却从未齐聚大家。今夜,朕为表感激,先敬各位夫人茶水一杯。”
众人品茗闲话,我也一个个召见,说上几句话。
张石峻的夫人布衣银钗,文静秀美。
我道:“你准备停当,就跟去扬州好了。”
她欠身道:“夫君叫臣妾留着,臣妾并无怨言。”
我笑道:“可朕不准,朕见不得人家眷属分离。”
王琪之妻年老,一派大家风范。我拉住她,道:“最近叫阿父和哥哥们操心。”
她眼睛湿润:“陛下,臣妾的王家,受恩匪浅,理当万死不辞。”
我的心头抽搐,面上却不显露:“王览虽去,但朕与王家亲谊永在。太子与王家,更是血浓于水。”
我回眸,看到蒋源的新妇,抬头对着月亮发愣。
我笑着逗她:“你是饮水思‘源’吗?”
她飞红了脸,平添几分柔媚,我见犹怜。
我对大家道:“今日七夕,朕再不通情理,也不能阻碍各位与夫君团聚。朕心意已表,与夫人们叙话已毕,就不留着大家了。”
我又吩咐内侍:“赐予宋舟遗孀、宋鹏夫人玉壶各一尊,朕自己用的龙井一盒。传朕的口谕,虽然两位在丧期,但朕念着她们。”
别人都回去和郎君情谊缠绵了,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宫里。我叫齐洁:“拿一壶杜康酒来。”
齐洁赔笑道:“陛下并不善饮,何必用那滋味浓的?不如喝些
葡萄酒吧。”
我伸出指:“你信不过朕。叫你去,只管去。”
齐洁没有说错,我倒真不善饮。苍白月色下,我醺红了脸,几杯下肚